

第1章
知道李鳴九出軌那天,我悄悄地松了口氣。
我和他認識十二年,在一起七年。
初到上海時,我們租住在五平米的房子裡繾綣,七年後,我們還是住在出租屋裡。
他說:「再等等,我會給你一個家。」
可李鳴九,我沒有幾個七年了。
無數個深夜裡,我們爭吵不休,吵到最後他會抱著我說:「姜姜,我們好好的。」
李鳴九,你不知道,每次聽你說我們好好的,我都心痛得要S,因為我知道。
我們,分不掉,離不開,好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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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,你走了,我不恨你。
我也解脫了,不是嗎?
人嘛,總要給自己留條活路。
五平米的房子太小,小到我的床頭就是衛生間。
小到你就在我身邊,而我看不清。
隻是求你,別再悄悄地在我身後抹眼淚了,那樣我會舍不得離開。
1
半夜十二點,李鳴九沒有回來。
我掃了一眼手機,上面沒有一個他打來的電話。
在一起七年,這是他第一次忘記我的生日。
我從袋子裡拿出一小塊蛋糕,插上蠟燭,點燃。
剛低頭,穿堂而過的風,將蠟燭吹滅,我甚至連一個願望都沒來及許願。
我環顧了一下四周,這個五平米的房間,小到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。
七年前,我住的就是這麼小的房間,年年許願都希望擁有一個大房子,一個屬於自己的家。
可七年了,我還是住在這裡,住在這個一進門就是床的合租房裡。
我苦澀地笑了笑,將蠟燭一一取了下來。
其實許願不許願,都沒有差別,反正每年都那樣,沒什麼變化。
2
李鳴九回來時,我剛剛上床。
他走到床邊,拍了拍我,眼睛裡還有著餘熱:「給你帶了蛋糕,快起來吃。」
初秋的上海有些陰冷,我在路邊被風吹了半宿,現在整個人似乎在發燒。
我費力地睜開眼睛,映入眼簾的就是綠色的紙袋。
李鳴九小心翼翼地將蛋糕拿出來,放在桌子上。
我知道這家蛋糕店,是家高奢品牌。
就這樣巴掌大的一塊蛋糕,要上千塊。
我抬眼看了一下垃圾桶裡我剛吃完的廉價蛋糕盤,哪怕隻是十塊錢一塊,上面的奶油都被我舔得幹淨,想到這,一抹苦澀泛上心頭,直線向上,硬生生堵在了喉嚨處。
「怎麼不來吃?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那款嗎?」
見我不動,疲累了一天,李鳴九扯了扯領帶,沒了耐心。
我盯著他看,一周前我的確和李鳴九說過這家店,因為他也算是網紅店,我當時路過時,的確很想要,但是上千塊真的太貴了,對於我這種一個月幾千塊工資的人來說,的確奢侈。
我之所以和李鳴九提起,隻是想暗示他,我快過生日了,別忘記。
很明顯,他帶回了蛋糕,但是忘記了我的生日。
我從床上坐起來,仔仔細細打量著眼前蛋糕,蛋糕很精致,上面雕刻著東方明珠電視塔。高聳入雲的塔尖,是我做夢都不敢夢的地方。
我低頭苦笑,蛋糕肯定很好吃,如果蛋糕的右下角沒有寫著季晴的名字就更好了。
3
知道季晴這個人,是在兩個月前。
那天我和李鳴九在餐廳吃飯。
119 一位的烤肉自助,說實話,因為貴,我和李鳴九很少來吃。
往常每次他都要吃很多,但是這次,他沒吃幾口,反而是一直在玩手機。
我將烤好的肉用生菜包上,遞給他:「在看什麼?」
「季晴。」
他嘴角掛著笑,語氣裡含著我不懂的驕傲。
空氣有一瞬間的停滯。
李鳴九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,抬頭看我。
「是我們副總的女兒,最近在公司實習,和我是同事。」
他將手機遞給我,一片坦然。
視頻裡的小姑娘正在家裡和姐妹們聚會,被圍在人群中央,季晴即使素顏也是通體白淨幹爽的,舉止投足之間,一看就是有錢人家養出來的大小姐。
再反觀我身上二十塊錢的 T 恤,穿得久了,上面已經起了一層絨毛。
很明顯,我和季晴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「我剛才刷朋友圈,偶然看到就點了進去。」
李鳴九接過我遞給他的肉,一口塞進了嘴裡:「姜姜,比起又貴又難吃的西餐,我還是喜歡眼前的烤肉。」
他意有所指,季晴是西餐,而我是烤肉。
換做往常,我會覺得無所謂,可現下他這個比喻,真的不恰當。
李鳴九見我臉色難看,以為我在吃醋,他夾了一塊烤盤上的肉放到我碗裡,討好地笑:「那樣金尊玉貴的大小姐,人家也看不上我。」
我低著頭,吃掉了肉,心裡卻是一片苦澀。
這話也可以理解為另一層意義,矜貴的大小姐他配不上,隻能配我這種吃頓 119 自助就能滿足的人,和他一樣的人。
是我遲鈍,其實一切早有預兆。
4
思緒回籠,此刻李鳴九順著我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蛋糕右下角的標志。
他將白色襯衫脫下,套上睡衣解釋:「你知道的,季晴是我領導的女兒,她過生日,看在我領導的面子上,我總要表示一下的。」
他說得隨意,就像真是隻是不得已應付一下而已。
可,為什麼他記得她的生日,卻不記得我的。
況且,今天那家店做活動,這款蛋糕是贈品。他送了她一款正價蛋糕,給我的卻是贈品。
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心酸,情緒上湧這一刻,我覺得有些喘不上來氣。
我斂了斂眼角,抬頭看他:「你還愛我嗎?」
五平米的房子太小,小到我的床頭就是衛生間。
此刻他洗臉的手頓了一下,透過衛生間的鏡子,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的猶豫。
他張了張嘴,最後臉上又染了一絲不耐煩:「姜姜,我工作累了一天了,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?」
你看,當他對我沒耐心了,一句愛不愛,都會變成無理取鬧。
我將桌子上的蛋糕扔在地上,然後是水杯、果盤……一切能看到的東西,紛紛砸向了他。
李鳴九也不躲,而是皺著眉看著我失控,眼神裡像是一水寒潭,遊走於隱忍邊緣。
「姜姜,不要逼我,我快喘不上氣來了。」
不是我逼迫他。
買房買車,結婚生子,看似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生活,卻平等地逼迫著每一個人。
壓抑的也從來不止他一個。
我很久沒有買過新衣服了,就連化妝品都是最劣質的,為了省一塊錢,我可以在上海最炎熱的七月暴走五公裡……。
可我隻是對自己節省,我從來沒虧待過李鳴九,想到這,我委屈得落下淚來。
「這塊蛋糕是贈品。」
我是廉價,我的愛也廉價,但唯獨李鳴九你不可以這樣對我。
你不可以拿人家不要的贈品給我。
李鳴九盯著我看了很久,眼睛裡有著我看不懂的情緒,但是他沒有說一句話。
等我宣泄過後,他將東西一一撿了回來:「鬧夠了,就睡吧。」
七年之痒,其實我很少無理取鬧了,哪怕他已經不再給我過情人節。
有人說,在一起三年都不能結婚,那就是結不上了。
我曾經無數次想問李鳴九,我們會結婚嗎?
最後看著他一身疲累回來,我都舍不得開口。
我拉了拉被子,躺下,眼角湿了一片。
李鳴九洗漱完,上床,抱著我。
他似乎是想跟我道歉,他親了親我的臉頰,哄我:「姜姜,我們好好的。」
我窩在他懷裡沒吭聲。
他總是這樣,即便錯了,連句對不起也不肯說。
永遠的嘴硬,永遠的有理。
李鳴九可能太累了,下一秒直接入睡。
我從他的懷裡抽身出來,看著他的睡臉,心痛得要S。
因為我很清楚。
我們,分不掉,離不開,好不了。
就像我和季晴,明明兩個人一天的生日,卻是同人不同命。
同樣站在南京東路街頭,她在店內眾星捧月,他就在她的右手邊看著她笑。
而一窗之隔,我卻因為想多成一單,被客戶罵得狗血淋頭。
客戶指著我鼻子罵,說我是狗皮膏藥,沒臉沒皮。
客戶說著一口上海話,罵完我,還要問上一句,儂曉得不啦。
在我心裡,這位女客戶一直是優雅平靜的,沒想到罵起人來,也是這樣的牙尖嘴利。
南京東路很長,很寬,這條街是遊客最多的街。人來人往,他們的目光有鄙夷的、打量的、同情的……。
我一個小姑娘,最是在意臉皮,但我還是忍著淚,陪著笑。
滿心滿眼都是在想,多賺一點,就離我們結婚更近一點。
可生活真的好難啊,七年啊,不管我如何努力,還是買不起上海的房子,還是無法和李鳴九有一個家。
剛跟李鳴九在一起的時候,我的婚姻觀是不管他的家庭條件好不好,不管他有沒有房子,有沒有車子,隻要對我好,我想這些遲早都會有的。
可我現在 30 歲了,被生活反復磋磨,我才明白,原來感情真的不能當飯吃。
取舍兩難,愛情最狼狽的樣子,莫過於我們在彼此身上開始衡量利弊。
生活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,他想逃離這段感情,我又何嘗不是,說實話,我也累了。
七年,又累又倦。
5
這一夜,我睡得不好。
半睡半醒,夢到了上學的時候。
高三那年,我對李鳴九一見鍾情。
他 180 的個子,人又長得英俊,在男球場格外顯眼。
運球、上籃,他每個動作似乎都能牽動我的心跳。
微風浮動,一顆心燙得熾熱,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栽了。
以至於當籃球從他隊友手中脫落,朝著我砸過來時,我忘記了躲。
他幾步過來,將球撈回。
白色 T 恤上染著栀子花的味道,衣角相交,讓我的心不斷下沉,直至淪陷。
他拿起白皙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,笑:「嚇傻了?」
周圍的一幫兄弟也跟著起哄:「李鳴九,你這可得對人家姑娘負責。」
我臉小,被他們一逗,當即紅了臉。
李鳴九見狀,用身體擋住了害羞的我。
「不用理他們。」
他人好看,聲音也好聽。
我點了點頭,小聲說好。
後來也不知怎麼的,好像我被李鳴九標記了一般,誰提起我都要帶上一句,就是李鳴九的那個小姑娘是吧。
這股風從高中刮到了大學。
直至大學畢業李鳴九將我堵在教室,把我抱坐到桌子上。
他微彎著腰,視線與我平齊,雙臂將我圈起來看我。
「現在大家都知道了。」
我立馬意識到他在說外面的傳言,我趕緊擺手解釋:「不是我說的。」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