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慶第一天，中了環球旅行雙人票。

 

我趕忙回去跟老伴宋宴分享這個消息。

 

臨進門時，宋宴和兒子的對話傳來：

 

「你蘭姨得了癌，最後的願望就是去冰島追鯨。」

 

「爸，蘭姨因為你這輩子沒嫁人，她的願望，你得滿足啊！」

 

「你媽那邊……」

 

「媽她肯定能理解的。」

 

我確實很能理解：「去吧，趁著人還能動的時候。」

 

Advertisement

隻不過我說的人，並不是方蘭那個女人。

 

1

 

聽到我的話，宋宴愣了愣。

 

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我：「你說什麼？」

 

我十分淡然：「你不是說要和方蘭去冰島嗎？

 

「要去就去吧，趁著現在人還能動，到處走走挺好的。」

 

「你不生氣嗎？」

 

「都一把年紀的人了，有什麼好生氣的？」

 

我一邊說，一邊把剛買的菜拿出來清洗。

 

廚房外，傳來兒子的聲音：

 

「爸，你看吧，我都說了媽不會介意了。

 

「蘭姨畢竟生病了，媽怎麼會和一個病人計較呢？

 

「媽不是那麼小氣的人，對吧？媽。」

 

我沒說話，看了一眼我這個慷他人之慨的兒子。

 

有一點他說對了，我確實不會和病人計較：

 

「兒子說得對，宋宴，方蘭畢竟得了那麼嚴重的病。

 

「哪有人會跟病人計較的？

 

「你要去就去吧，我不會介意的。」

 

宋宴見狀依然不相信：「不對啊，你不是最討厭方蘭嗎？

 

「你要是心裡不舒服，最好現在就說出來。

 

「別等我跟方蘭真的去了，你又天天打電話過來，查崗似的。

 

「上次我們幾個老朋友聚餐，你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，害得大家都笑話我。」

 

我反問：「那你能不去嗎？」

 

「那怎麼行！

 

「方蘭都病成這樣了，最大的願望就是去一趟冰島！

 

「她一個老太太，又不懂外語，我不去她怎麼辦？」

 

我無言：

 

「那你還和我說什麼？」

 

宋宴眉頭一皺：「我就知道，你是不是還在嫉妒方蘭？

 

「雖然我早些年是和她有過一段，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！

 

「秦真，我們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，難道你還要揪著以前的事情不放？

 

「我沒有揪著不放啊。」

 

我看著宋宴，一臉莫名其妙：

 

「不是你說的，方蘭病了嗎？

 

「那可是癌症，又不是什麼發燒感冒的，我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和她計較？

 

「我說我不介意你又不相信，那我還能說什麼？」

 

「你！」

 

「爸，媽，你倆吵什麼呢？」

 

兒子在廚房外，把我和宋宴的爭執聽了個七七八八。

 

我指了指宋宴：

 

「你問你爸，我都跟他說了不會介意他和方蘭去冰島，誰知道他怎麼不高興了。」

 

「我沒有不高興。」

 

宋宴冷著臉：

 

「你真不介意？你不介意的話我可要辦籤證了。

 

「辦完籤證還得買機票，從這裡到冰島，機票錢可不便宜。」

 

「沒事，爸，錢不夠的話我給你拿！」

 

兒子工作多年，沒有給過我一分錢。

 

就算我有什麼想買的東西，兒子也隻會說：「媽，你都一把年紀了，還買那些東西幹什麼？

 

「這些錢還不如留著，你孫女還要上學呢！」

 

現在給他爸花錢倒是大方。

 

我順著他的話：「你要辦籤證的話可得快點兒，我聽說去冰島的籤證可不好辦呢！」

 

「是啊，爸，媽都同意了，你就抓緊吧！

 

「不是說蘭姨還在等著嗎？」

 

提起方蘭，宋宴愣了愣：

 

「你真的不介意？」

 

他又問了一遍。

 

這次，就連兒子也忍不住說：「爸你就安心去吧！媽不是說了不介意嗎？」

 

我也點頭說：「真的不介意，你就安心去吧！別讓方蘭等急了。」

 

我本以為，確認我不會介意後，宋宴會高高興興地去找方蘭。

 

可他此刻的臉色卻並不好看：

 

「你可別後悔！」

 

他說完這句話，甩門而去。

 

兒子問我：「媽你跟爸說什麼了，他怎麼那麼大火氣？」

 

我搖搖頭：「不知道。」

 

等到兒子從廚房出去，我從買菜的籃子裡拿出抽獎得來的環球旅行雙人票，收進了口袋。

 

除此之外，還有一張宋宴的診斷單。

 

上面寫著——老年痴呆症。

 

2

 

吃完午飯，我和林晨在超市門口見面。

 

林晨是我最好的朋友，她退休以後，經常拉著我一起上街。

 

「你看，那個是不是你家老頭？」

 

順著她的話，我抬頭看去。

 

果然是宋宴。

 

他推著超市裡的推車，方蘭走在他身旁。

 

二人有說有笑，任誰看了都是一對令人豔羨的老夫老妻。

 

「他身邊那個是誰？」

 

我滿不在乎：「方蘭你記得吧？」

 

「方蘭？就是那個從幾十年前就一直纏著你老公的那個方蘭？

 

「這麼多年來，她還沒放棄啊？連我都忍不住要誇贊一句有毅力了。

 

「她跟你老公一起來逛超市，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？」

 

「逛個超市而已，這有什麼。」

 

「而且，方蘭得了癌症，宋宴陪陪她也是應該的。」

 

林晨急了：「應該什麼啊？她得癌症又不是你老公害的！

 

「不行，我得跟他們理論理論！」

 

說著，林晨就走上前去。

 

我來不及拉住她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到宋宴面前。

 

「老宋頭，你這是在做什麼！」

 

林晨這一嗓子中氣十足，別說宋宴，就連我也被嚇了一跳。

 

宋宴有些迷茫，他往旁邊一看，就看見了跟在林晨身後的我：

 

「你們怎麼來了？」

 

「我還要問你呢，你怎麼會在這裡？還跟她一起。」

 

林晨指了指方蘭。

 

「這……方蘭要買東西，怕拿不下，叫我來幫她拿一拿。」

 

「喲，你這老頭子，平時走兩步都要喘一口氣，還有力氣幫別人拿東西呢？

 

「這麼有力氣，怎麼不見你幫秦真拿一點呢？」

 

「你！」

 

方蘭見狀連忙開口，卻是對著我說：「是我打電話告訴宋老師要來買東西的，他是擔心我才來的。

 

「我身體不好，這些年也沒個什麼親人，我隻能打電話給宋老師……

 

「秦真，你不要因為我生宋老師的氣行不行？」

 

宋宴退休前是個老師，這些年方蘭一直這麼叫他。

 

我點頭：「我知道。

 

「我也不會因為這個生他的氣，方蘭，你多慮了。」

 

林晨聞言翻了個白眼：「方蘭，你裝什麼裝呢？

 

「拜託誰不行，拜託一個已婚的老頭？究竟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？」

 

宋宴卻一把衝上來，把方蘭護在身後：

 

「方蘭，你跟她說這些幹什麼？

 

「秦真哪裡敢生我的氣？」

 

他轉頭警告我：「秦真，你又追過來做什麼？我在家裡不是跟你說得好好的嗎？

 

「你自己說不介意我和方蘭去冰島，現在在大庭廣眾之下為難方蘭又是什麼意思？

 

「當面一套背後一套，沒想到這麼多年，你還是一點都沒變！」

 

「去冰島？老宋頭，我看你是真的被豬油蒙了心！」

 

我還沒說話，林晨先一步上前：

 

「老宋頭，你活了一輩子，帶你老婆去過冰島嗎？

 

「現在倒好，居然要帶一個外人出去瀟灑！

 

「一大把年紀了還搞什麼夕陽黃昏戀，居然還一起來逛超市，是嫌自己不夠丟臉嗎？」

 

「林晨，你給我把嘴巴放幹淨一點！」

 

我一看，宋宴果然動怒了。

 

他揚起手來，一巴掌就要落在林晨臉上。

 

我眼疾手快，拉了林晨一把。

 

宋宴的巴掌落了個空。

 

「宋宴，你什麼意思？吵不過還想動手？」

 

「我動手怎麼了？」

 

「這麼多年，我連秦真都打過，還怕你林晨？

 

「活該你兒子這麼早就S了，跟你這種媽共處一室，誰能受得了？」

 

早亡的大兒子一直是林晨的痛。

 

「啪！」

 

沒等宋宴說話，我一巴掌打在了他臉上。

 

方蘭連忙撲過來：「秦真，你怎麼可以打人！」

 

「道歉。」我冷冷地說。

 

宋宴難以置信地看著我：「你說什麼？」

 

「我讓你給林晨道歉！」

 

「秦真，我看你是真的膽子大了！」宋宴發出一聲怒吼。

 

「宋宴，我告訴你，你和方蘭去冰島我忍了，你和她一起逛超市，我也忍了！」

 

「但是林晨是我一輩子的朋友，你今天要是不對她道歉，我們回去就離婚！」

 

「你要離婚？」

 

聞言，宋宴暴怒：

 

「離就離！你以為我宋宴離開你過不下去嗎？」

 

「好！」我指著他，「今天晚上，回去就籤離婚協議！這種日子，我秦真不過了！」

 

3

 

回家的路上，宋宴打電話給兒子兒媳。

 

等我們到家的時候，他們倆已經在沙發上坐著了。

 

宋宴剛一進門，兒子就迎上前來：「爸，怎麼回事？怎麼好好的突然要離婚？」

 

宋宴沉著臉：「問你媽！」

 

兒子這才注意到宋宴身後的我：

 

「媽，怎麼回事？」

 

「沒什麼，」我淡淡地回應，「就是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。」

 

「怎麼就過不下去了？咱們這不是過得好好的？」

 

我沒理會他，把早就已經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拿出來：

 

「宋宴，你自己看看這份離婚協議，合適的話就給籤了吧。」

 

見我是認真的，宋宴一驚：「怎麼？你連離婚協議都準備好了？

 

「我說怎麼突然提離婚，我看你是早有準備啊！

 

「我聽說你那個初戀前段時間剛剛喪偶，你是不是打算離了婚跟他？

 

「你年紀大了，越來越不要臉了！」

 

我忍無可忍，罵道：

 

「宋宴，你別給我轉移話題！

 

「你當誰都和你一樣，五六十歲還在不著家？

 

「什麼初戀不初戀，我就是跟你過不下去了！」

 

說罷，我一把將離婚協議甩到桌子上。

 

兒子連忙說：「媽，你這是做什麼？

 

「你和爸都這麼大年紀了，現在離婚不是讓人看笑話嗎！

 

「再說了，你當了一輩子的家庭主婦，一點兒收入來源都沒有。

 

「離了婚，你拿什麼過日子？」

 

自從生了兒子，我就辭去了工作，當了全職家庭主婦。

 

兒子的話，在我耳朵裡顯得那麼刺耳。

 

這就是我養出來的好兒子。

 

「不管怎樣，」我握緊了拳頭，「這個婚，我必須離！」

 

兒子愣了，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堅持：

 

「媽，要不再考慮考慮吧？」

 

「是啊，媽，」兒媳也湊上來，「我老公說得對，你沒有工資，離了婚怎麼生活呢？

 

「總不能讓我老公給你拿吧。」

 

她說著，看了一眼兒子。

 

我幾乎被氣笑了：「我自己會想辦法，不用你們管。」

 

兒子有些為難：「想什麼辦法呀？媽，你這一離婚，我要是不拿生活費給你，那我在別人眼裡都成什麼人了？

 

「媽，我也是要面子的。

 

「你不為自己考慮，也要為我們這些小輩考慮考慮吧？」

 

我無動於衷，心裡卻難免覺得悲涼：

 

「不管你們說什麼，今天這個婚，我一定要離。」

 

「這……」

 

兒子和兒媳對視一眼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：

 

「媽，我醜話說在前頭，要是你和爸離婚，可別想著問我要生活費啊。

 

「說得難聽一點，媽你丟得起這個人，我們還丟不起呢。

 

「誰家父母六十五了還要離婚啊？真是傳出去都被人笑話。」

 

「別廢話了，有這時間在這跟我東拉西扯，不如好好想想離婚協議怎麼擬吧！」

 

兒子還想說什麼，卻被宋宴打斷了。

 

「勸她幹什麼，她要離就讓她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