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我是淨身房中唯一的女刀手。
因技術高超,被宮中戲稱「鐵骟公主」。
除卻本職工作,我隻閹過三個人。
這三人分別是當今皇帝、敵國質子和新科狀元。
可後來,他們都愛上我了。
1
一刀落下,又一個年輕的小太監捂住雙腿,顫顫巍巍地被人拖走。
「下一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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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大安嘎了十年的蛋,我的心早就比刀還要冷了。
區區嘎蛋,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。
直到……皇後讓我去骟六皇子裴今安。
誰?
我對手指自己——
我嗎?我去骟皇子?!
原來皇後做了個夢。
她夢見裴今安將來會謀權篡位,還會對自己強取豪奪,上演一出「年輕悄太後×瘋批帝王」的不倫之戀。
何等孽畜!
皇後沉思片刻,決定從孽根解決。
好一個從根解決。
我就是那個下刀的冤大頭。
可是天地良心,我是一個嬌弱的小女孩啊,怎麼能幹這種事呢!
淨身雖是我的本職工作,可我平日裡下刀的也都是些自願賣身入宮的可憐人。
六皇子他……他明顯不願意變太監嘛。
所以當那個稚氣的皇子躺在我腳邊的時候,我遲疑了。
我有點哆嗦,很想說:娘娘您這夢保不保真啊?那我骟了他,他是不會對您強取豪奪了,反過來要我腦袋咋辦?
身著鳳袍的女人看出我猶豫,冷臉道:「李刀手,這事兒你熟,事成之後我放你出宮。」
那敢情好,我立刻應了聲。
新雪簌簌,淨身房的門被北風吹得吱呀作響。
滿地寒霜。
我提刀。
原本昏迷的小少年睜了眼。
於是……四目相對。
我的刀磨得很快,也很光亮。
亮到倒映出了少年未著寸縷的雙腿。
小少年羞得滿臉通紅。
他扯了扯我的衣角——
「求你。」
也就是那一瞬間,我還是心軟了。
「我會一輩子記得你的,你叫什麼名字?」
我說:「我叫李寒聲。」
許是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,小少年竟昏了過去。
他眼中最後的景物,是我那柄寒光凜冽的刀。
2
很多年以後,我才明白他為啥問我名字。
他是為了寫通緝令。
好記仇的男人,又沒真骟了你。
算計我是吧?
當寫著「李寒聲」,還畫著我畫像的通緝令貼滿安國大街小巷時,我的鄰裡們躁動了。
他們一想到「李寒聲」=「行走的五十萬兩」就坐不住了!
然後……
我被好街坊們扛去官府領賞了。
我拼命掙扎啊。
他們就拼命捂嘴。
終於,幾經倒手,我被洗刷幹淨打包送進了宮中。
當年瘦弱的六皇子,竟真的弑兄登基了。
不是。
太後,您當真預言家啊!但凡提醒我早些收拾細軟跑路呢!?
裴今安高高在上,問我想怎麼S。
我一頭霧水:「小人與陛下無冤無仇。」
他:「倘若你骟過我呢?」
可我分明放過他了。
我冒S抬頭,瞟了他褲襠一眼。
我悟了。
我大徹大悟了。
你瞧瞧,給孩子嚇萎了不是。
「所以……陛下是如今有所障礙,才會誤以為已經被小人拿去了嗎?」
「天地良心啊!小人不曾下刀啊!」
「小小的……也很可愛哦……」
因著裴今安坐在龍椅上面色鐵青,還拿眼刀子剜我和他旁邊笑出聲來的心腹太監,
我越說,頭就越低。
皇帝太不講理,我就是說了實話罷了!
直到額頭貼在青石塊間,壓出了兩道印子來。
「有趣。」
頭頂傳來一聲冷笑。
然後我被人扼住下巴,強硬抬起。
直到……與裴今安對視。
他摸了摸我額頭上的兩道印子,大約氣急了,說話都有些咬牙切齒:「既然拿去了我的東西,那麼……自然要用其他的方式來償還。」
裴今安的神情陰惻惻的,他伸手,挑起了我的下巴。
我瞪大了眼。
說了沒骟!皇帝小兒你不信我!
真想現在就把你骟了。
我悔不當初,就這樣被裴今安關了起來。
3
我的獄友是太後,也就是當年的皇後。
得,主犯從犯都一鍋端了。
說好的強取豪奪呢?
說好的不倫之戀呢?
硬骟,直接給人嚇不舉了。
這下好了,無欲無求,隻剩變態了。
我蹲在角落裡,思考自己將來埋在哪裡好。
太後走過來,摸了摸我的頭。
太後:「不要把裴今安妖魔化了。」
我眨眨眼:「嗯?」
太後:「妖魔沒那麼可怕。」
……
不會聊天可以不要聊嚶嚶嚶。
夜深。
長更悽惻,霜白露寒。
我、太後還有一隻老鼠六目相對。
太後尖叫一聲,拍S了老鼠。
四目相對。
太後一邊扣手一邊問:「李刀手,待我們逃了,你想做些什麼?」
我沉思片刻,情真意切答曰:「做個隱姓埋名的骟豬匠,給每頭豬都起名裴今安。」
可我怎麼也沒料到,我會出去得那麼快。
因為被我閹過的敵國質子找來了。
4
清晨,我從六尺見方的牢房中醒來。
一群披著獸皮的野人烏泱泱地衝了進來。
「誰叫李寒聲?誰?李寒聲,快出來!」
我就這麼睡眼蒙眬地被拖了出去。
久居暗室,重見天日,我眼睛還有些睜不開。
隻隱隱約約看見,一群野人中,走上前一位俊俏的小少年。
他眉眼上挑,腕間的銀飾上雕著兇獸,辮子上還綁著小鈴鐺,走起來丁零作響。
他走到我面前,對我推推搡搡。
「就你叫李寒聲啊?!啊?」
說一句,推一下。
我:?
什麼宮廷霸凌?
我承認了還不行嗎!
我說:「在下正是李寒聲。」
少年郎手一頓,耳垂泛紅,登時扭捏起來:「咳……本王此次來,是來找你算賬的,你……平白佔去了本王的清白,總歸是要有個交代的……」
「你給本王……啊不是,本王屈尊給你一個名分,如何?」
我再次對手指自己。
我嗎?
「敢問閣下是?」
我謹慎地問他。
「你再仔細瞧瞧。」
少年郎微微挑眉,含笑期待地看著我。
他歪了歪頭,發間的小鈴鐺也隨之晃蕩,銀質在日光下熠熠生輝。
……
他似乎在等我認出他。
我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:「哦哦哦!是你啊,你是那個誰……呃,就那誰……」
「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啊哈哈哈哈……一轉眼這麼大了啊。」
終於,在我持續打哈哈的糊弄中,他的臉上的笑意僵住了,面色由紅轉青轉紫再轉黑。
氣得小辮子都要翹起來了。
「你不記得本王了?你扒了本王的褲子毀了本王的清白就不認人了?好薄情寡義的女人!」
?
我是倒了八輩子血霉,又一個苦主找上了門。
還沒等我辯解,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。
「烏吉穆,你好大的膽子,擅闖天牢,私見重犯。」
身後,裴今安坐在轎輦上,似笑非笑地盯著還在氣呼呼的少年郎,還不忘順帶朝我飛了個眼刀。
在意識到這家伙是誰的一瞬間,我大抵S了有一會兒了。
烏吉穆,西域十六部首領之子。
他曾在安國當質子,那時……也差點被我閹了。
老天奶啊,這是個誤會!
當年烏吉穆在安為質,處境艱難,宮人苛待他,常吃不飽飯。
有一日,他看見長長一隊,以為是在領饅頭呢。
這個時候你就知道掌握一門外語是何等重要了!
他排到淨身房了。
可想而知啊朋友們。
我此生聽過最慘烈的聲音,就是扒了他褲子的時候聽到的。
一定要我形容,我隻能說。
或許你聽過S豬嗎?
烏吉穆叫得比十頭豬還慘,我實在不想回憶。
5
「本王不是來拆散你們的,本王是來加入你們的。」
烏吉穆拉著我的手,含情脈脈地道:「罷罷罷,你一定是太愛本王,又見不到本王,為免相思之苦,隻好忍痛強行忘了本王,本王原諒你了。」
……你自己圓挺好的啊。
裴今安大斥道:「放肆!她豈是你可以起念頭的!」
烏吉穆仰起頭來,略帶嫌棄地看著裴今安:「安帝,瞧你那不值錢的樣子。」
他顯然覺得自己的主意好得不得了。
「安帝,本王不介意帶你一起回去,從此,我們三個一起幸福生活,不知你意下如何?」
身側,兩個西域使臣捧臉哭泣尖叫。
我在一個使臣臉上看到了疑惑、震驚、絕望。
另一個使臣目光呆滯,大約在準備尋根順眼的柱子一頭碰S。
場面一度詭異。
烏吉穆無視自家使臣面如S灰的表情,拽住我一隻手,從腰間取下紅藍密織的腰帶,系在我的腰上。
交換腰帶,是他們那的婚配傳統。
「我西域部落將男子清白看得大過天,本王已對她坦誠相見,這李寒聲,我是非帶走不可了!」
裴今安冷笑,拽住我另一隻手:「我就是把她嫁給一個廢人,也不會讓你把她帶走的!」
烏吉穆也跟著冷笑:「你大可以試試。」
我深吸一口氣,使出多年噶蛋的氣勢一把甩開這兩個人,說出了鬱結心中多日的真實想法——「爹的,真想把你們都骟了。」
6
許是我語出驚人,二人大為震撼,紛紛沉默了。
良久,裴今安憤憤道:「你敢?」
我持續發瘋:「我有什麼不敢的?你們有什麼是我沒見過的?」
烏吉穆眼睛閃閃發亮,喜道:「你也知道自己輕薄於本王了,本王此生獨娶你一人。」
說著,他瞪了裴今安一眼:「安帝,你不識好歹,本王不與你一道了!」
裴今安冷笑:「使節,是你僭越了,李刀手已有婚配,別整天惦記他人之妻。」
烏吉穆:「何時的事?怎麼沒人通知本王?」
裴今安:「現在的事。」
「來啊,把嶽漸青給朕帶上來,立即下旨,朕要給李刀手和嶽太傅賜婚!明日就成婚!」
「你說誰?!」
我差點撲上去掐裴今安的嘴。
我覺得自己快碎掉了。
嶽漸青……
曾經的狀元郎,清高文官,卻受了宮刑。
不巧了。
行刑之人……還是在下。
這個真不行啊!
這個我真骟了!!!
半炷香之後,三個與我有著密切關系的男人站在我面前,炯炯有神地注視著我。
我閉目。
這是什麼修羅場。
7
十月初八,大兇,宜出殯。
我出嫁了。
大婚當日,裴今安忽然出現在我的婚房中。
我、嶽漸青、裴今安三人同時坐在婚床上。
我左看看一臉拘謹受禮的嶽漸青,右看看一臉春風得意的裴今安。
我突然釋懷地笑了。
我早該料到的。
裴今安癖好挺特殊啊。
他喜歡人……
這也是為何在太後的預言夢中,裴今安會對她強取豪奪。
我時常因為自己不夠變態而與你們格格不入。
嶽漸青是個讀書人。
他無視周圍,默默背誦《道德經》。
裴今安深情告白:「出此下策,情非得已。愛我,命都給你。」
我瞬間頭皮發麻。
我的天。
什麼給命文學。
窗外,濃雲蔽月,雨落琉璃瓦。
是時,屋內青石板有異動。
烏吉穆頂開一塊石板,灰頭土臉地探出了腦袋,興衝衝地看著我叫嚷:「诶嘿!李寒聲,本王來救你啦,隻有本王能給你幸福!!!」
「欸!李寒聲,本王怎麼出不來了!」
還問為什麼……
這二貨鐵定卡住了。
裴今安摁住我的肩胛不讓我去救,沉聲道:「待著別動,朕去敲打敲打他。」
然後……
我聽見了敲頭聲。
狗皇帝你還真是說一不二啊。
好聽嗎?
好聽就是好頭。
待烏吉穆狼狽地爬了出來,他左手勾住裴今安,右手勾住嶽漸青。
三人勾肩搭背地出去了。
片刻後,我聽見有小太監扯著嗓子大喊——
「護駕!護駕!!護駕!!!」
8
霪雨霏霏中,三人扭打在了一起。
我看熱鬧不嫌事大。
我站在一側,一邊跺腳一邊道:「住手啊!你們不要打了!不要打了!這樣打是S不了人的!!!」
身側的宮女:「好像是可以打S人的……」
因為嶽漸青快被打S了。
哦,差點忘了,他是個文官。
於是我十分好心道:「好了好了,不要再說誰是我相公這樣的話了。你們那麼珍惜我,愛護我,我很感動。以後,就讓我們四個一起過幸福的生活吧!」
電閃雷鳴,轟然作響。
糟糕,睜眼說瞎話被老天奶發現了!
樹梢之上,有一個不知來刺S誰的刺客被雷劈中。
刺客直挺挺地掉了下來。
小臉黢黑。
臨S之前,他十分有職業操守地拉弓,向三個扭打在一起的男人射了一箭。
羽箭破空!
電石火光之間,箭從三人的肌膚上擦過,「錚」的一聲插在了樹上。
鮮血飛濺,流出的血液很快由紅轉黑。
一時間,裴今安、烏吉穆、嶽漸青保持著你揪我衣領,我扯你頭發的姿勢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9
箭頭有毒。
太醫院的老頭們忙了一宿,才勉強吊住了三人一條命。
可是,清除毒性的藥隻有一份。
關鍵草藥有所缺失,太醫院巧婦難為無米之炊。
眾人焦灼,面露難色。
我微微一笑,緩緩開口:「不知諸位同仁可知道一句話——直腸給藥,雙倍療效。」
不管多麼冷漠的男人,他的直腸都是溫暖的。
我深以為然。
我讓三人排排站,挨個把他們的屁股擺好。
裴今安早已被氣暈了,嶽漸青身子弱也暈了,隻有烏吉穆不明所以,甚至期待地對我眨眨眼。
嗯?別看我,我不管肛腸科的。
我戳了戳太醫:「上!」
太醫目光呆滯,仿若痴傻地看我:「啊?」
我:「愣著幹嘛?上藥啊!你是太醫還是我是太醫?」
太醫顫顫巍巍地伸出手。
宮女太監們紛紛望天看地,假裝無事發生。
唯有史官長出一口氣,大約明白了這是對自己的挑戰,開始奮筆疾書。
……
半炷香後,裴今安轉醒。他一把捂住腰,咬牙切齒地撕碎了墨痕未幹的起居注。
他指著史官,唇齒顫抖:「來個人,把他給朕拖下去,發配邊疆。」
「永不許再出現在朕面前!」
10
太醫院給三人開了些安神的藥,讓三人臥床靜養。
裴今安用藥過猛,直接昏S過去。
烏吉穆倒是想來找我,卻被自家使臣捆在榻上,不得動彈。
我身為嶽漸青名義上的妻子,和他回了太傅府。
這是我們闊別八年以來,頭一遭獨處。
我的思緒飄得很遠。
遙想當年,裴今安和烏吉穆在我的快刀面前,都是哭著說不要。
隻有嶽漸青不同。
他謙卑可親,受刑之前還向我行了個禮,柔聲道:「姑娘受累了。」
而後……坦然寬衣解帶。
我知道他是冤枉的。
可天下誰人不知道他是冤枉的?
那年,他官任太傅,兼任科舉主考官,卻發生了驚天舞弊案。
前三甲共計三百六十人,有一百七十九人是靠關系的世家子弟。
放榜後,有寒門舉子喊冤,甚至撞S在了景陽鍾前。
裴今安乃篡位登基,根基不穩。
世家大族拿穩了新帝不會徹查,隻會賣世家子一個面子。
可嶽漸青卻認S理,非要替寒門子弟討個說法。
他越扒越深,將許多陳年累案都翻了出來。
鸷鳥不群兮,於是……
各種莫須有的髒水都往他身上潑。
欲加之罪,何患無辭。
他便這麼被罷了官,還受了宮刑。
受刑那夜,明月高懸,我與他隔著一把寒刀。
刀刃的一面,是受冤文臣。
另一面,是無可奈何的刀手。
從此,矜貴狀元郎淪為天下笑柄。
烈火烹油,鮮花著錦,都化作過眼雲煙。
11
裴今安和烏吉穆找來時,我正在與嶽漸青一起侍弄花草。
行跡親密,似有私情。
裴今安冷笑:「你是真的餓了。」
烏吉穆暴怒:「李寒聲,說好的四個人一起生活呢?!你背著我們偷偷幸福?」
隨後,二人苦口婆心規勸我良久,並允諾願意為我做任何事。
我興奮至極:「當真?」
裴今安:「朕是天子,一言九鼎。」
烏吉穆:「本王一言既出,駟馬難追。」
我情真意切地看著他們兩個:「我是孤兒,打小無父無母,我缺爹娘……」
「所以?」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