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「好眠眠,我找你可算是找對人了!你真是本小姐的福星!有你在我身邊,到時我便能美美嫁給聞祁哥哥啦!」
說曹操曹操就到。
丫鬟突然來報,說宋聞祁得知崔寶珠患病,特意來探望她。
趕到正廳時,桌上擺滿酒菜。
崔司嶼給崔寶珠使了個眼色,示意她坐到宋聞祁身側。
崔寶珠含羞落座。
崔司嶼隨即拍拍身邊的軟墊,朝我招手,「眠眠,你坐我旁邊。」
我乖巧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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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要落座,宋聞祁卻驀然起身。
他面色不虞走到我面前。
然後擠開我,一屁股坐到了崔司嶼為我準備的軟墊上。
「凳子太硬,崔兄不介意我換個位置吧?」
剛到手的鴨子飛了。
崔寶珠神情茫然。
崔司嶼以為宋聞祁故意在給我臉色瞧。
他抱歉瞥向我,打起圓場:
「不日後我們兩家便要結親,你如今也算半個崔家人,你既喚我一聲兄長,我當然不介意,別拘著,隨便坐就是。」
席間,崔寶珠忽地站起身。
她拖著臃腫的身子在宋聞祁跟前轉了個圈,做作道:
「聞祁哥哥,珠珠是不是瘦了很多呀?」
不等宋聞祁開口,她又接連轉了好幾圈。
誰知一個不小心,竟是直接砸進了宋聞祁懷裡。
宋聞祁當即發出痛苦的悶哼聲。
他一把推開崔寶珠。
動作太大,懷裡的玉佩驀然掉出來,砸到地上。
看到玉佩一瞬,我瞳孔驟然猛縮。
呼吸險些停滯。
這玉佩不是被我當了嗎?
怎會出現在宋聞祁身上?
而崔寶珠倏然斂笑。
她撿起玉佩,語氣陰戾道:
「那賤婦的東西怎會在你手中?我分明親眼瞧見她把這玉吞進肚子裡了!聞祁哥哥,你……」
宋聞祁搶過玉佩,細細摩挲著玉身殘存的血漬。
忽地看向我,輕笑一聲:
「眠姑娘覺得這塊玉佩如何?
「眼熟嗎?」
6
我盯著他手上的玉佩。
一顆心猝不及防提到了嗓子眼兒。
片刻,我緩緩松開藏在桌下發抖的手。
揚起唇角,笑著搖頭:
「承蒙宋公子高看,可我向來不喜玉石,不懂這裡面的門道,又何談眼熟一說?」
崔寶珠朝我翻了個白眼,臉上堆滿笑,向宋聞祁解釋:
「眠眠命不好,沒生在富貴人家,她不過就是個鄉野孤女罷了。
「別說是玉了,我沒收留她之前,她連銀錠子的面兒都沒見過,是吧眠眠?」
崔寶珠佔有欲很強,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。
她顯然被嫉恨衝昏了頭腦,沒聽出宋聞祁話裡的試探意味。
我無視她的貶低,反而順著她的話附和道:
「小姐說得是,我哪裡有這麼好的福氣,要不是小姐好心收留我,恐怕我早就餓S在街頭了。」
聞言,崔司嶼怔怔地盯著我的臉,滿眼心疼。
我裝作沒看到,抿了口茶。
這時,宋聞祁冷哼一聲:「是我冒犯了,還望眠姑娘海涵。」
事情本該就此打住。
可崔寶珠不依不饒,扯著宋聞祁的袖子撒嬌道:
「這玉佩太晦氣了!我幫聞祁哥哥處理了吧。」
宋聞祁避開她,突然將手抬起。
做出一個投擲的動作。
玉佩在他掌心搖搖欲墜,我根本不敢抬頭看。
我捏緊拳頭,強壓滿腔恨意。
暗暗在心裡做好了日後要同他算賬的準備。
他卻笑著收起玉佩,話鋒一轉:
「這世間玉石千千萬,偶爾有幾塊相似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。」
說著,他淡淡睨向我,一字一頓道:
「好玉養人。
「比方我這塊,這可是我特意花高價從一女子手中收來的,寶珠妹妹定是認錯玉了。我恨不得將這玉日日揣在身上,可斷不能給你砸著玩。」
崔寶珠狐疑地收回視線,不再糾結。
我總算松了口氣。
但宋聞祁今日對我多番試探,明顯是開始疑心我的身份了。
我復盤了一下午,剛想出對策準備安寢。
門外傳來敲門聲。
是崔司嶼。
他將藥瓶放在門口,轉身便要走。
我披著薄衫,叫住了他。
房間內,崔司嶼小心翼翼地摳出藥膏,均勻地塗抹在我的手腕上。
「還有些紅,都怪我那日下手太重攥疼了你。」
我下意識握住他的手,柔聲道:
「哥哥常駐軍營,整日面對的不是將士就是兵器,偶爾手重些倒情有可原。
「怪隻怪我皮肉太薄不經捏,哥哥答應我,別再自責了,好麼?」
崔司嶼母親過世後,崔丞相便把所有精力和心思都投入到朝堂之上。
可以說崔寶珠是崔司嶼一手帶大的。
可崔寶珠是個隻知索取的性子。
崔司嶼被迫早熟,幾乎沒體會過多少溫情與關愛。
但是無妨。
他想要的體貼和溫暖,我都可以雙手奉到他面前。
7
崔司嶼回府的次數日漸增多。
來找我的次數也越來越多。
他從不空手來。
有時候會給我帶幾盒胭脂水粉。
有時候是幾包城西新鮮出爐的糕餅。
有時候是幾匹時下最流行的緞子。
總之,他像是突然開了竅。
春心萌動到恨不得把這世間所有女兒家會喜歡的玩意兒,都統統搜羅到我房裡。
崔寶珠何曾見過自家哥哥這般模樣。
她對崔司嶼送我的東西不屑一顧。
可對這份才剛剛萌芽的感情,卻怨念頗深。
我去給她送藥,偶然聽到丫鬟提起我。
崔寶珠擺弄著手上的镯子,輕蔑冷笑:
「她算個什麼東西,還敢覬覦我的哥哥?想飛上枝頭變鳳凰?做夢!
「我暫且留她一條狗命,等我和聞祁哥哥成婚後,有她好受的,她不就是仗著自己身段好會勾引人嘛,那好,到時我便賞她幾個小廝,讓她好好快活快活。」
我捏緊錦盒,佯裝剛來,推開了門。
崔寶珠頓時變了一副嘴臉。
她親切地迎上來,把羊脂玉镯子塞到我手裡,欲言又止:
「好眠眠,我下個月就要大婚了,可我剛剛試了試喜服,還是穿不進去呀,求求眠眠啦,再幫我想想法子吧。」
她這段時間不思飲食。
嘴也不饞了。
甚至看到食物就想吐。
本以為瘦的速度會變快,不料已經過去了半個月,她的體重還是不上不下,始終保持在一百三十斤。
相比之前確實是減重不少。
可她的目標卻是八十斤。
還差了一大截。
我示意她稍安勿躁,從盒裡取出一隻墨綠色蠍子,喂到她嘴邊。
她眼都不眨一下,便囫囵吞到腹中。
丫鬟嚇得打了個激靈。
我瞥向榻上的喜服,疲憊道:
「這便是最後一隻瘦身蠱,你且寬心,不到一月,你定能達成心願。」
我扶著牆走出丞相府,去藥鋪的路上,偶然撞到宋聞祁。
我想裝沒看到。
他卻不依不饒攔住我。
「去哪兒?」
我頭暈眼花,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推開他,步履蹣跚往藥鋪走去。
他驀然將我攔腰抱起。
暈厥前一刻,耳畔傳來他的低罵聲。
「崔司嶼不是喜歡你嗎?那孫子就是這麼照顧你的?臉色白得像隻鬼還到處亂跑!」
……
是的,我騙了崔寶珠。
我根本就不會煉制瘦身蠱。
苗疆蠱蟲種類繁多,食人蠱是最難煉制的。
我五歲那年,某次和族長兒子打鬧,卻不幸被他咬傷。
娘憂心我的傷勢。
但我傷口愈合得很快。
倒是族長兒子,還沒走到家裡,便毒發S在了半路上。
沒過兩日,我們全家都被趕出了村子。
娘告訴我,我的血液中含有劇毒。
比砒霜都毒。
她警告我斷不可偷偷煉制食人蠱。
她說以血伺蠱,必遭反噬。
可我喂給崔寶珠的那些蠱蟲,都是喝我的血長大的。
第一隻蠱蟲,會在她的身體裡釋放毒液,以此麻痺她的神經,令她減少痛感。
第二隻蠱蟲,會與第一隻相結合,開始慢慢啃食她的內髒。
而第三隻,會讓她在短時間內暴瘦,然後一點一點吸幹她的血。
直至她S亡。
8
我醒來時,周身縈繞著一股熟悉的松竹香。
宋聞祁推門進來,手裡捧著一碗藥。
我一聞,便知這藥是用上等靈芝熬制而成的。
他坐在我身側,嘗了嘗藥的溫度,繼而喂到我嘴邊。
「大夫說你氣血虛空,趕緊喝了。」
我撐起身子接過碗,沒矯情,直接一飲而盡。
宋聞祁低笑一聲:
「你這性子究竟是隨了誰?倒是一點都不跟我客氣。」
我怔怔盯著他,也學著他笑:「隨我娘親。」
他卻驟然斂笑。
手裡的碗險些沒拿穩。
我收回視線,淡漠道:「說吧,我能為你做什麼?」
宋聞祁今日與我相遇絕不是偶然。
他疑心我身份許久,卻始終不肯捅破。
說他沒有別的目的,打S我都不會信。
我坦然,他卻驀然噤了聲。
我嘆口氣,幹脆捅破這層窗戶紙。
「我知道你不想娶崔寶珠,你爹那邊我幫不上什麼忙,可若是崔寶珠S在婚宴前夕,你的目的一樣會達成。」
他不解道:「你和崔寶珠究竟有什麼血海深仇?她當真值得你賭上自己嗎?」
我沒開口。
隻是把手伸到他懷裡,扯出那塊玉佩。
陽光下,暖玉泛起溫潤的光。
上面刻著的「今昭」二字,格外醒目。
宋聞祁睨了眼玉佩,困惑道:
「是為了今昭對嗎?崔寶珠害S的那個婦人叫今昭?你和她是什麼關系?」
我捏緊被子,將玉佩塞到他的手心,平靜道:
「崔寶珠害S的那個婦人是我娘。」
我在幽園閣故意接近宋聞祁,確實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。
他近不近女色我根本就不在意。
我隻是想讓他親眼看到,我是如何一步一步打入丞相府的。
崔寶珠兄妹二人是兩個不足掛齒的蠢貨。
可宋聞祁不同。
他心思敏捷,單憑和我的數次偶遇便大概能猜出我的身世和目的。
我喜歡和聰明人做交易。
於是,我掀開被子,跪到他面前。
「宋公子,就當我求你。
「我幫你,你也幫幫我,好麼?」
回苗疆的路途實在太過遙遠。
我必須要確保自身安全,活著回到家鄉。
等到復仇成功那日,宋聞祁便是我逃離丞相府,逃離京城的盾牌。
……
交易達成後,我沒再想著回丞相府。
反而踏實在宋府住了下來。
上等靈芝難尋,可宋聞祁不當回事。
他每日早出晚歸,總能在我睡前親自送來一碗藥。
我氣血虧空的實在厲害。
一碗碗的湯藥灌下去,身子總算慢慢轉好。
這日,宋聞祁想讓我陪他出府散心。
不料剛走到門口,突然衝上來一群官兵,將我們團團圍住。
崔司嶼從官兵身後走出來,一聲令下,宋聞祁便被按在地上。
我冷眼旁觀,面上毫無波瀾。
待宋聞祁被押走後,崔司嶼這才小心翼翼地為我披上披風,憤憤道:
「他明知你我二人互生情愫,竟還敢當街擄走你!他怎麼對得起寶珠?要不是我多番打聽,你不知還要被他軟禁多久!
「眠眠,我找你都快要找瘋了!你知道嗎?」
我倚在他懷中,仰起臉,眼淚像斷線的珠子,不受控地淌出來:
「幸而還有哥哥記掛著眠眠,眠眠真是三生有幸。」
9
回到丞相府。
崔寶珠滿臉猙獰地衝到我面前,抬手便要打我。
崔司嶼擋在我前面,將我護在身後。
崔寶珠直接氣瘋了。
「這賤人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?!崔司嶼!你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,我才是你親妹妹!」
我皺緊眉,牽起崔司嶼的手,站到他身側。
「崔小姐,請你慎言。
「司嶼是你的親哥哥,可他親手把你拉扯到這麼大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?你怎能用狗眼這種詞來侮辱他?」
崔寶珠瞪大眼睛,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似的。
「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教育我?我罵崔司嶼與你何幹?怎麼?還沒進門就端起女主人的款兒了?
「我告訴你,你少做夢了!隻要我在這個家一日,就絕不會給你可乘之機!」
她越說越冒火。
幹脆撸起袖子破口大罵:
「我還沒找你算賬呢!說!是不是你這賤蹄子勾引聞祁哥哥的?你們是何時苟合在一起的?!」
崔司嶼再也聽不下去了。
他胸膛不住起伏,抬手甩了崔寶珠一巴掌。
「給我閉上你的嘴!這些年我真是把你慣得無法無天了!
「眠眠絕世榮光,有我在她身邊,她何須去勾引宋聞祁?!隻有你才把他當塊寶,在眠眠眼中,那負心漢就是坨臭狗屎!」
我小鳥依人靠在他的懷裡,連連點頭。
崔司嶼憐惜地撫摸著我的臉,怒火更甚。
「我警告你,休要再找眠眠麻煩!
「我已經決定了,我要娶眠眠為妻,以後她就是你的嫂子,你最好收起你的這些酸言酸語,別逼我對你動家法!」
崔寶珠一下子愣住了。
她滿眼不可置信,隨即紅了眼圈。
嘴巴欲張又合。
崔司嶼卻並未給她開口的機會,帶著我徑直回了房。
將我安頓好後,他剛要轉身。
我叫住他。
我從懷裡掏出一個鴛鴦荷包,紅著臉遞給他:
「我繡工不好,哥哥別笑話我。」
崔司嶼接過荷包,細細撫摸著上面的鴛鴦,眼眶倏然微湿。
「眠眠,你知道麼,我等這一刻真的等了好久了,我本以為我會孤獨終老。
「幸而上天對我不薄,讓我有幸遇到你。」
我彎起眼睛,朝他笑笑。
是嗎?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