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「我是什麼身份,想必你已經知道了。」
「徐長羲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就是我。」
「你扮成他年少的模樣,與我調情,將我哄騙來了雲都。」
「你就沒想過,從今以後,他每次看到你這張臉的時候,會是什麼樣的心情?」
徐靈羲呼吸驟然緊促起來。
「妖女休要挑撥我與父皇的感情!」
生氣了呀。
我繼續火上澆油。
「噢?你幫忙抓我回來,立下大功。而今回雲都也有好幾日了,你那父皇可曾見你,又可曾賞賜過你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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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靈羲說不出話。
我靠近他,手臂纏在他脖頸上,吐氣如蘭。
「殿下啊,你這輩子,也就這樣了。」
「徐長羲若是心情好了,便會晾著你,不搭理你。」
「若他哪日心情不好,你這二殿下意外殒落了,也毫不稀奇啊。畢竟,兒子,他多得是。沒必要寵一個給他添堵的。」
「妖女!」徐靈羲推了我一把,卻沒推開。
「你為何偏要來尋我?」他問道。
我抬手撫上他的臉,眸光繾綣多情。
「因為,你是我愛的人吶。」
十八九歲的少年郎,永遠都是我林酒酒的最愛。
「給你點時間思考。不過,我可沒什麼耐心,別讓我等太久哦。」
15
雲都大雪遲遲不停。
天災之下,百姓生怨,流言不斷滋生。
國師與聖女的婚事甫一公布,雲都就開始下雪。
這是天意大怒,天不允許啊!
定是國師不守戒規,與聖女的姻緣被上天詛咒,才會降下大雪懲罰。
在這種說法越燃越烈時,玄都觀以瀆神的名義,懲戒了那些傳播流言的人。
而姜玄微解決雪災的辦法是:祭天。
獻祭品,以平息神怒。
他們選中的祭天人選,我也認識。
秦思酒。
……
在秦思酒被架到玄都觀外的祈神臺上,施以火祭的消息傳來的時候,我正在雲都的慈幼坊裡清點過冬物資,聞言隨意點點頭。
「知道了。」
幸好秦柔這家伙,提前囤了這麼多煤炭,不然這個冬天肯定支撐不下去的。
……
玄都觀外,祈神臺附近圍滿了觀禮的百姓。
秦思酒被捆在祈神臺上,高高在上地俯瞰著黑壓壓的人群。
她有點頭暈,更多的是害怕。
「小師姐,小師姐……」
她偷偷叫著距離不遠的聖女,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哽咽。
風瑤歉意地看了她一眼,便垂下頭,再也不敢回應她的任何呼喚。
「小師姐,肯定沒事的,對不對?」
「我爹說了會沒事。隻要我娘出現,她一定會打斷祭禮。」
「我娘會出現吧……一定會,她最疼我了。」
說話間,祭詞已經誦完。
姜玄微親自將燃燒的火把,扔到祭臺上,秦思酒的腳下。
火光舔舐著祭祀原木。
洶湧的火焰眨眼間將她圍攏起來。
秦思酒被捆在祭壇上動彈不得。
在灼熱氣浪的烘烤下,內心越發恐懼。
人呢?來救她的人呢?
眼看著火光開始吞噬她的裙角,燎燒她的頭發。
她失控地尖叫起來,淚水從臉上滑下。
「爹,救我!救我!」
「我不想S!」
「秦柔,秦柔——娘親!娘親救我,娘親,你去了哪裡?」
……
祈神臺的火祭之禮,順順利利地完成了。
祭臺上的祭品,大國師之女秦思酒,被燒成了焦炭。
祈神臺下。
一陣風吹來,碎雪紛紛揚揚。
人群中傳來窸窣言語。
「怎麼不管用啊?雪怎麼還在下?」
姜玄微臉色慘白,神思恍惚,幾乎站立不住。
祭臺上的少女化為焦炭,早已不再動彈。
她悽聲呼喚的「爹爹」仿佛還在耳邊回響。
不,不對。秦柔呢?
她怎麼沒有出現?這是她最疼愛的女兒,她怎麼能不出現?
「師父,師妹,她……」紅著眼圈的風瑤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衣袖。
姜玄微一把將她拂開。
他雙眼血紅,像是失了魂魄,跌跌撞撞,瘋子一樣,從人群裡衝出去。
秦柔,穹雪峰。
穹雪峰!
16
「哭什麼哭?這不是還沒S麼?」
我抓著賬本,不耐煩地看向被燒焦了一層皮的秦思酒。
自打被救回來,她就吵著要見我。
「我又不是你娘,你對著我哭,我也不會心軟。」
「我娘呢?」 秦思酒問。
我冷笑一聲。
「不是早跟你說過,你娘已經S了麼?被你爹,和你,一起氣S的。」
兩行眼淚,從她燒焦的皮膚上滑落。
「你騙人……」
「她不會!她有系統,她不會S的!她不會S!」
我冷眼看著她在房內癲狂尖叫,起身離開。
……
就在玄都觀祈神臺舉行火祭之時。
雲都裡發生了一件大事。
皇帝徐長羲在微服視察雪災時,遭人刺S,生S未卜。
據傳,他昏迷前留下口詔。
命二皇子徐靈羲掌太子位,暫代國政大事。
徐長羲大約已經忘了,他身邊的暗衛,是我留給他的。
我既然能留給他,自然也能拿走。二十年是很久,他的心會變,但別人的未必都會變。
徐靈羲掌太子位後,發布的第一條諭令是:玄都觀無德,上幹天咎,招致雪災。聖女風瑤,盜他人功德自居,上隱君王,下欺黎民,罪無可恕,貶入天牢。大國師姜玄微,御下不明,令閉門思過。
第二條諭令,撫慰百姓。
告知即日起,可按人頭去官署領取御寒之物。除此外,雲都的諸個廣濟院和慈幼坊,都可容人暫居。
官府竟真的願意開倉賑災?
「嗐,哪是什麼官府吶?是麟寶閣的秦閣主,聽說賑災的錢糧都是她準備的。」
「那慈幼坊你去了沒?本是收留孤幼之處,沒承想裡面竟建得如此闊朗,還整日暖洋洋的,聽說也是秦閣主出的錢吶。」
「別說慈幼坊了,京都裡的所有酒樓都被麟寶閣包下來了!聽說無家可歸者,每日可在酒樓待兩個時辰,還能領一碗粥、一個饅頭。」
「如此說來,下再大的雪也不怕了。」
雪地裡。
百姓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往溫暖光明的前途。
17
幾日後,徐長羲蘇醒,得知徐靈羲矯詔做了太子後,勃然大怒。
父子兩人的權位之爭,我絲毫不感興趣。
誰的手腕厲害,誰便坐上那個位置。
隻是,無論他們誰落敗了,都不會S。
我的暗衛會確保敗落的那方,能安享剩下的壽命。
作為,我林酒酒,曾經愛過他們的證明。
……
我以麟寶閣閣主的身份,與其他諸國國君達成協議。
麟寶閣會出錢出力,幫助大家渡過此次小寒潮難關。
但所有加入協議的國家,在三年內,都不得對其他國家發動戰爭。
景國靠北,所受寒災最為嚴峻。
這也算是我,代替秦柔,對她護佑了二十年的土地,留下的最後一片餘蔭了。
雪災的事情安排完之後,我給秦柔的所有朋友發出讣告。
告知秦柔即將下葬的日期,若有緣,可得一送。
若無緣,不必強求,自可夢中再會。
這二十年來,秦柔是麟寶閣的閣主,景國最大商號的會首。
是藥師盟的盟主。
是無涯書館的館主。
她在景國上下的各大城市,設立廣濟院,內置醫師。
為無錢看病的百姓無償診療。
她在雲都設立慈幼坊,收留無家可歸的老人和孩子,供給他們食物和棲身之所。
她創立無涯書館,搜羅天下藏書,尋人編纂修整,抄錄,並以近乎免費的方式,開放給天下讀書人。
她在這二十年裡做了很多事情。
大國師姜玄微的愛人,不過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身份罷了。
18
再回到穹雪峰時。
姜玄微已經在靈堂外枯坐了數日,被風雪掩埋成了一個冰人。
他不敢跨進靈堂。
或是,不願跨進靈堂。
「走吧,姜大國師,送一送故人。」我對他打招呼。
姜玄微的眼珠動了動,從雪地上緩緩起身,隨我進了靈堂。
守在靈堂裡的秦思酒,沉默了很多。
她身上的燒傷,在系統靈藥的養護下,已經好了大半。
見到父親來了,她也並不說話,隻是穿著喪服跪在靈前,默不作聲地折著紙元寶,再把它們燒掉。
好像這樣,就能獲得一些慰藉。
我把一枝紅玫瑰放在秦柔胸前。
她躺在冰棺裡的容顏宛如沉睡。
姜玄微怔怔看了一眼,臉色慘白,扶著棺材,吐出一大口血。
他伸手想要抱她,被我攔下。
姜玄微目光落在秦柔臉上,便再也無法離開。
像是怕嚇到她,他抬起衣袖倉皇地把唇邊的血擦掉。
「阿柔……」他喃喃喚著。
「不是說了,要白頭偕老麼?你怎麼,先離開了?」
我問他,替秦柔問他。
「姜玄微,這麼多年,你把秦柔當成什麼?」
姜玄微默然片刻。
回應我。
抑或者,是在回應秦柔。
「她是我一生,唯一愛過的女人。」
果然是愛過啊。
不然,當年系統也不會判定攻略成功。
我又問:「那風瑤是什麼?」
「她命格特殊,乃神星下凡,當主天下。」
「你娶風瑤,也是為了讓她主天下?」
姜玄微闔上眼睛,又睜開。
「風瑤命數特殊,但此命為天地不容,所以她體質虛弱。唯有以我的命格和這些年累積的福報庇護,她才能健康。」
「她是未來的大國師人選,我隻想多護佑她一程。與她成婚,並無他意。」
所以說, 娶風瑤,的確是為了天下。
愛秦柔是小愛, 自私之愛。
愛風瑤才是大愛, 胸懷天下的大愛。
他姜玄微, 心系景國芸芸眾生。
自己的性命都能割舍,更何況是獻祭區區愛人?
我:「姜大國師, 我有一事不明。秦柔和你的小徒弟,到底誰對這個世界更重要?」
一個付出了一切,已教天地換新顏。
一個, 隻付出了生辰八字。
嘖, 她付出得真多啊。
姜玄微不能回答我的詰問。
他掩袖擋住口鼻, 血從手指縫裡滲出來, 咳嗽不止。
我將他送出靈堂。
姜玄微哀求。
「讓我留在這裡……我想, 陪陪她。」
我冷眼望著他。
「可她不想你陪。」
「這麼多年來,你有無數次,為了所謂的蒼生違背她的心意。」
「最後的這一次, 就請遵循她的遺願吧。」
姜玄微愣然片刻。
他的臉上毫無血色, 垂著頭轉身離開。
他的脊背塌了下去。
一瞬間,整個人像是蒼老了二十歲。
踽踽獨行著,消失在雪幕之中。
19
葬禮的前一日。
穹雪峰,許多朋友都來跟秦柔告別。
他們回憶著當年那個溫柔的姑娘。
他們懷念著今日這即將離別的摯友。
雪崖上,夜色變暗, 燈燭亮起。
靈堂裡隻剩下我一個人。
我摸了摸秦柔的臉。
「你可以安息了。」
耳邊傳來「嚶嚶嚶」的哭聲。
「寶——我就知道你最好。」
一旁的紅衣少女,擰著眉,滿臉戾氣。
「(「」「你別說話,不要破壞我此刻送你下葬的心情。」
那「嚶嚶」的聲音果然消失了。
片刻後, 化為幽幽的嘆息。
「送吧。」
「對了, 我的小白眼狼呢?」
秦柔S了。
肉身S在這個小世界, 欠了系統一大筆積分,精神脫離出去了。
這慫貨走得那麼急, 連女兒都顧不上要了。
我告訴她。
秦思酒治療燒傷,欠了我十萬兩銀子,被我打發去陳國跑商了。
脫離了大國師之女,和麟寶閣少閣主的身份,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姑娘。
她將會在跑商的途中, 遇到有人劫道。
然後,一位路過的好心少俠救下了她。
小伙子濃眉大眼, 人也正直。
最關鍵,對她一心一意。
如果沒有意外,兩人相處幾年, 秦柔的外孫就要出生了。
最最關鍵的是, 那人是我麟寶閣培養的隱衛,忠心耿耿,絕不會叛變。
秦柔嘆了口氣。
「能有你替她規劃好人生, 是她的福氣。」
我斜眼問她。
「還聊呢, 積分還夠支付通話麼?」
秦柔「臥槽」了一聲, 匆匆說道:「馬上開始打工。系統開始催債了,末日副本真是牛馬副本,我變異到一半了, 晚點再說。」
我催她下線:「行了拜拜。」
「對了,酒酒。」
「嗯?」
「謝謝你。」
「……」謝個錘子,老子樂意。
(完)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