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說到我的名字,外婆的眼睛又肉眼可見地湿潤了。
她點點頭哎了一聲,然後彎腰換鞋,眼淚卻忍不住滴在地板上,等下一滴即將滴落時,她又快速用袖子抹掉。
直到換好鞋子她才問:「小柚媽媽,你是不是找到小柚了?她在哪兒?」
短短幾個月不見,外婆的頭發已經全都白了,原本就單薄的身影,越發單薄。
這一刻,我好想走到她身後,緊緊地抱住她,隻可惜,我的雙手隻能從她的身體穿過。
媽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,外婆又自顧自絮絮叨叨地講清楚了來龍去脈。
她不會上網,但是著急找我,便找人教她,在網上注冊了個賬號,錄視頻發布尋找我的消息。
她每天都發每天都看,但依舊沒有任何線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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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今天,她看到了媽媽發的視頻以及照片,仿佛看到了希望。
因此她有些激動地開口:「我也不敢相信那就是小柚,可是……可是我養了她那麼多年,不管她變成什麼樣,我都能認出來,她就是小柚。
「我不知道那些畜生到底對她做了什麼,隻要她能活著回來就好。
「小柚媽媽,你看到她了,所以把她帶回家了是嗎?」
12
媽媽站在原地,雙手微微顫抖,好一會兒才回答外婆的問題:「沒有。
「我當初沒有認出來她就是小柚。
「就算是她,那也是她自作自受,誰讓她……」
媽媽的話還沒有說完,便被外婆狠狠打了一巴掌。
「她是你的女兒,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ṭű⁵?
「我不知道你因為什麼事誤會了她,但她是個好孩子。
「對了,我手機欠費了,今天才看到小柚發給我的消息,她讓你看看那個日記本,就什麼都知道了。」
外婆拿出手機,裡面顯示的信息,是我失蹤那天發給她的。
媽媽掃了一眼愣住:「日記?」
接著一言不發,轉身朝著我的房間走去。
但她沒有看到,許安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率先偷溜進去,等媽媽走進房間,就見許安潼找到一本日記本,正用打火機將其點燃。
我很慶幸,即便經歷了那場大火,我的日記本還是被我保護下來了。
隻可惜,它現在即將被燒毀。
媽媽上前一步奪過日記本,用腳踩熄火苗,震驚地看著許安潼:「潼潼,你在做什麼?」
許安潼被嚇白了臉,結結巴巴道:「媽媽,我……」
媽媽懶得去聽她解釋,而是一頁頁翻開了我的日記。
那裡面記著的,是從回到媽媽身邊所發生的點點滴滴。
有我因為有了媽媽的雀躍和歡喜,有我暗自傷神,覺得媽媽還有妹妹不喜歡我的自言自語。
還有一次次我被許安潼誣陷,任憑我怎麼解釋媽媽都不相信的一幕。
結局都是在問:明明我才是媽媽的女兒,為什麼她不喜歡我?
如果可以選擇,我也不想做讓媽媽討厭,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。
她一頁一頁翻過,讀到了我最後一頁日記。
那上面寫著媽媽出去拍攝視頻,留我和許安潼在家裡寫作業。
許安潼嘲諷我是個鄉巴佬,告訴我媽媽不喜歡我,說我是這個家最多餘的一個。
接著是許安潼拿著打火機威脅我,要毀了我這張臉……
日記到這裡便看不清了,隻因為後面的內容被剛剛的打火機燒毀,無法看到。
媽媽回過頭去,看向許安潼:「所以,火是你放的?」
許安潼被媽媽的樣子嚇到了,趕忙解釋:「不是,我沒有……」
媽媽一巴掌打了過去:「你還想狡辯?說,那天你拿著打火機去了小柚房裡,到底發生了什麼?」
13
媽媽還是沒能問出什麼所以然來。
無論她怎麼質問,許安潼隻是看著她哭。
她從房間裡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:「我要去找小柚。」
這一次媽媽是獨自坐著飛機前往境外的。
憑借著上次的記憶,她又來到了之前看到我的地方。
可那裡早就沒有了我的蹤影,隻有一群國外男子,虎視眈眈地盯著她。
她一邊比畫一邊用蹩腳的英文詢問,之前那個乞討的女孩在哪ţùₜ裡?
可那些人隻是不懷好意地掃視她,嘴裡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。
有其中一個男子見她隻有一個人,立馬上前想抓住她,卻被另一個人呵斥。
媽媽回頭去看,就見那人正是陳警官。
陳警官告訴她,他們是昨天才到這裡的,問過當地人,那個小乞丐早就被轉移了。
甚至還拿出了好不容易才從當地警方要到的監控錄像。
裡面顯示到了夜裡,一輛破面包車停在了我面前,從上面下來兩個男子,他們將坐在地上乞討的我抬進車裡。
自那天起,就再也沒有看到我的蹤影。
媽媽再也忍不住,哭著癱坐在地上。
「小柚,對不起,媽媽對不起你,都是媽媽的錯,媽媽不該忽略你……」
隨後她緊緊地抓住陳警官,「警察同志,求求你,一定要找到小柚,求求你們了……無論你們要我配合做什麼我都願意,隻要能找到她。」
陳警官點點頭,手機再次振動起來。
他示意媽媽不要再講話,拿起手機走了兩步才接通,說了兩句又掛斷,面色緊張地走到媽媽面前。
「紀女士,我想,我們的人找到沈柚了。」
媽媽緊張道:「她在哪裡?你快帶我去見她!」
14
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清晰。
尤其是在車子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的時候。
直到車子停靠在一處荒郊野外,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。
我甚至沒有勇氣靠近,因為直覺已經告訴我結果了。
果然,在媽媽上前一步,看清楚被白布蓋住的屍體時,整個人踉跄一步。
接著從她的喉管裡發出低沉的哀號聲,她SS地抱著我殘缺不堪的身軀一遍遍道:「小柚……小柚……
「媽媽來了,小柚,你怎麼會……小柚,媽媽帶你回家,媽媽再也不會不相信你了。
「小柚,媽媽錯了,你原諒媽媽好不好?」
陳警官嘆息一聲,但還是衝旁邊的法醫道:「說出你初步檢查出來的結果。」
法醫點點頭,開始陳述。
「S者沈柚,年齡 16 歲左右……」
從法醫的敘述中,昔日我經歷的一切都呈現在了媽媽的腦海中。
她仿佛看到了我是如何被人凌虐,接著生剖一顆腎賣掉,又砍斷四肢,用滾燙的開水從頭頂潑下去毀掉面容,最後又被割掉舌頭。
經歷這些都還活著,就被扔在大街上,用來乞討。
講到最後,法醫的聲音都帶著顫抖,陳警官的臉色更是凝重到了極致。
媽媽的哭聲,也從一開始的哀號,變成了抱著我的屍體默默流淚。
可是無論她怎麼喊,我都回不去了。
千言萬語,最後化作一句:「小柚,媽媽帶你回家。」
我們是三天後回的國。
我不害怕S亡,唯獨恐懼的是那個可憐的小老太太。
如果她看到我的S亡,看到我經歷了那麼多折磨才S掉,該有多痛苦?
我開始圍在陳警官以及媽媽身邊,一遍又一遍地祈求。
「求求你們了,不要告訴外婆,我是被人折磨致S的,哪怕是被淹S,被火燒S,跳樓自S,被車撞S都好,求求你們了……」
哪怕他們一句話也聽不見。
眼看陳警官即將撥通奶奶的電話,媽媽及時阻攔了他。
「陳警官,我是沈柚的媽媽,也是她的第一監護人,她的事告訴我就行了,至於怎麼告訴她外婆,交給我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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媽媽沒有把我的S訊告訴給外婆。
她隻是告訴外婆,警察找到我了。
但是我受到了驚嚇,需要在醫院靜養,事後會送我去國外讀書,大概要很久以後才回來。
我不知道外婆有沒有相信。
隻看到她在得知結果後,眼淚再次忍不住往下落。
她用袖子擦幹眼淚,點點頭像是在告訴自己:「沒事就好,隻要沒事,不管是五年十年,還是二十年再回來也沒事。」
有那麼一瞬間,我在想聰明的外婆,是不是已經猜到答案了?
三天後,關於我家發生那場大火的結果也出來了。
警方得出的結論是,爸爸當時之所以犧牲,是有人故意為之。
聽到這個結果,媽媽第一時間想到了許安潼。
質問之下,許安潼說出了真相。
她承認那場火是她放的, 但她不是故意的。Ṭű̂ₑ
事發當天身為消防員的爸爸趕了過來,卻先救了我。
她以為爸爸不救她,心生嫉恨,想著要S就一起S,所以設計讓爸爸被掉落的東西砸中腦袋。
她被其他消防員救出去, 而爸爸卻S在裡面。
媽媽被她氣笑了:「所以你爸爸的S,都是你做的?
「你非但害S了你爸爸, 還嫁禍給小柚?」
許安潼被媽媽嚇壞了,撲通一聲跪下, 緊緊地抱著她的腿道歉:「對不起媽媽, 我不是故意的。
「我也不想爸爸S掉,嗚嗚嗚……媽媽, 求求你不要生氣……」
媽媽慢慢將地上的許安潼扶起來, 將她抱在懷裡安撫,目視著窗外微笑道:「算了, 媽媽不怪你。
「誰讓你是媽媽一手帶大的親生女兒呢?」
隨後緩緩拿出手機, 點開了短視頻。
被她收藏的一個視頻裡,是一段監控畫面。
畫面很模糊,像是意外從別人家的監控錄到的。
仔細看, 還是不難分辨出裡面兩個女孩一個是我,一個是許安潼。
隻見許安潼跟一輛面包車裡的一個男人說了些什麼, 隨後便是我被推出門的畫面。
接著許安潼出現, 跟我一陣推搡, 把我推到路邊。
之後從面包車裡走出來兩個男人, 快速將我迷暈塞進車裡揚長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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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靈魂繼續跟著媽媽。
她駕著車,看起來心情很不錯。
說要帶許安潼去一個好地方拍攝視頻。
一路上許安潼都在開心地哼著歌,嘴裡甜甜地叫著媽媽。
等她回過神來,發現車子越來越不對勁, 速度快到要飛起。
許安潼害怕了,她顫抖著嗓音問:「媽媽,你是不是開得太快了?我好害怕。」
媽媽笑著道:「怕什麼, 現在還不夠快,等再快一點, 我們一家人就會團聚了。
「還有, 不要叫我媽媽, 我的女兒是小柚。
「我時常在想, 如果不是因為你母親,如果不是因為你,坐在你這個位置的就是小柚了, 是你毀了她, 也是我。我們都該S!」
聽到媽媽的話,許安潼意識到了什麼,拼命求饒。
可媽媽依舊像瘋了似的, 把油門踩到底。
直到最後, 汽車以極其快的速度撞向大山,金屬碰撞的聲音以及劇烈的爆炸聲融為一體。
伴隨ṭṻ⁰著車子燃燒,我的眼前也出現了一道光門。
我知道,我該走了。
踏進光門的瞬間, 我仿佛聽到有人在身後喊我,好像是媽媽的聲音。
但,我永遠都不會再回頭了。
(全文完)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