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媽媽是名主播,中秋節這天,她直播時遇到了街頭乞討的殘疾人。
許安潼施舍了十塊錢,媽媽立馬關掉攝像頭,神色緊張地將她護在身後。
「寶貝,離遠點,這種人又髒又臭,指不定有什麼傳染病。」
許安潼怯弱地開口:「可我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起姐……」
「別提她。」
媽媽粗魯地打斷了她的話,「提到她就煩,她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。」
可是親愛的媽媽,在你面前的人,就是我啊。
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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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頭切換到街角被折斷四肢,面容盡毀的乞討者時,直播間瞬間沸騰起來。
【主播,那有個人,好像是乞丐。】
【天啊,你們快看,她沒有腿,手斷了,就連容貌也毀了。】
【好可憐,該不會是被人販子弄的吧……】
【主播主播,你把鏡頭轉一下,讓我們看仔細點。】
看到評論,媽媽似乎也才注意到了後面的乞丐。
她面上依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,而後點點頭,將鏡頭轉向網友們口中的乞討者。
而我開始變得興奮起來。
是媽媽!
媽媽看到我,一定會認出我。
隻要她認出我,肯定會帶我回家。
很快,我又開始擔心。
我現在這副模樣,媽媽還會認得出來嗎?
不等我多做思索,直播鏡頭已經轉向了我。
我有些恐懼,既期待又害怕。
直到瞥見了媽媽眼底閃現的厭惡,一顆心逐漸沉入谷底。
看來,她並沒有認出來我。
站在她身邊的許安潼緊張地抓緊了媽媽的手。
媽媽察覺到她的異樣,以為是她害怕了,溫柔地拍拍她的手背:「別怕,媽媽在。」
許安潼點點頭。
隨後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,小心翼翼走到我面前,彎腰把那張紙幣扔進不鏽鋼盆裡。
原本面無表情的媽媽瞬間眉頭緊皺,接著關掉攝像頭,神色緊張地將她護在身後。
「潼潼,離遠點,這種人又髒又臭,指不定有什麼傳染病。」
許安潼眼底閃現一絲竊喜,隨後弱弱開口:「可我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起姐……」
「別提她。」
媽媽粗魯地打斷了她的話,「提到她就煩,她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。」
可是親愛的媽媽,在你面前的人,就是我啊。
2
其實在被抓走以後,我以為我會直接S掉。
在面臨那些痛苦折磨的時候,無法忍受疼痛地S掉。
可我到底沒有S。
而是以另外一種方式脫離軀殼。
怎麼說呢,類似那種靈魂出竅。
有人說人有三魂七魄,而我,應該是丟了魂。
我的身體猶如一具屍體,任由他們擺布,可魂卻飄浮在空中。
直至今天,媽媽的出現,才將我的意識喚醒。
隻可惜,她看到的隻是一具不能說話,宛如木頭的殘破身軀。
更加令我沒想到的是,這縷魂,還能感受到疼痛。
此刻我的胸口在聽到她這麼說時,陣陣絞痛。
她說她煩我。
原來,她到現在還討厭我。
或許是因為叮囑完許安潼,她的神情總算舒緩過來。
隨後打開直播,衝裡面的粉絲道:「實在是對不起啊,剛才掉線了。」
因為關掉直播的時間並不長,所以媽媽上線後,在線的人並沒有減少。
反而因為我的意外入鏡,讓進入她直播間觀看的人數,數量直線上升。
網友們再次開始瘋狂刷屏。
【沒事沒事,能理解,剛才那個乞丐呢?你能不能再把鏡頭對準?】
【樓上的長點腦子吧,主播現在在境外,你以為像國內這麼安全,這種一看就不是正常乞討者。】
【看她的眼神好像在向你求助,主播,我給你打賞一個嘉年華,你把鏡頭對準了,就稍微對準那麼一小會兒,我截個圖發出去,看看到底是誰家孩子丟了。】
網友發完這條評論,立馬刷了一個嘉年華。
特效佔滿屏幕,媽媽的臉色更好看了些。
她道:「謝謝大哥的嘉年華,就算你們不這樣說,我也會這麼做的。
「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,她的媽媽要是知道了,該多難受啊。」
說完這些,她再次把鏡頭對準了我,小聲道,「快截圖吧,這裡圍了好多人。」
3
這裡的確圍了很多人。
他們看媽媽的眼神越來越不友善,我也有些害怕。
不僅僅是擔心我自己,還有擔心媽媽的安全。
好在她並沒有把鏡頭給我太久,接著便給了自己。
此刻觀看直播的人已經從之前上千名,飆升到上萬。
媽媽看到粉絲圍觀的數量,小聲道:「你們別走開,我先去別的地方轉一會兒,等這群人離開,我再過來看看,能不能幫到那個小姑娘。」
這番話的確管用,直播間裡的人沒有離開,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。
【你們剛才仔細看了嗎?的確像是被人販子拐走,然後採生折割的。】
【對對,我也看到了,容貌被毀,雙腿砍斷,一隻胳膊從臂彎處就沒有了,另外一隻雖然有,但是隻有兩個手指頭,留下那兩個畸形的手指頭,恐怕是用來拿討錢的盆。】
【太難受了,手指弄毀是怕寫字求救……如果我沒猜錯的話,她的舌頭都有可能被割了。】
【怎麼才能救救她……】
是啊,怎麼才能救救我?
我想告訴她,媽媽,這個人不是別人,是你的女兒沈柚啊。
媽媽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網友們聊天,時不時拿出紙巾,擦拭眼淚。
在外面轉了一會兒後,她Ṫũ⁺再次切換鏡頭,準備帶網友看我。
就在這時,一通電話不合時宜地打進來。
媽媽掛斷後,那串號碼再次打來,媽媽不厭其煩,隻好跟粉絲說一聲,關了直播,接通電話。
「什麼事?」
聽到媽媽的詢問,電話那頭滿是焦急的聲音傳來:「昭然,小柚不見了。
「學校都開學一個多月了,老師說也沒見她去報到,你知道她在哪兒嗎?」
是外婆,外婆發現我不見了!
我欣喜又難過。
得知我不見了的外婆,到底有多著急啊。
媽媽冷笑一聲:「不知道。她說不喜歡我這個媽媽,可能去找你了。
「一個白眼狼,她想去哪就去哪,我管她做什麼?
「還有,她總喜歡玩失蹤,嚇唬誰呢。」
話剛說完,她的視線落在了我脖子上的一塊疤痕上。
在疤痕旁邊,有尚未被完全覆蓋的暗紅色胎記。
那是我從出生起就有的印記。
太好了,隻要媽媽看到,就一定會發現這個人是我。
4
然而,媽媽的視線隻是在我身上掠過。
甚至在說完這句話後,直接掛斷電話。
許安潼往她身後躲了躲,低聲道:「媽媽,是她嗎?
「媽媽,我不想回去……」
媽媽拍拍她的手,溫柔道:「別怕,她不是找你回去,是找沈柚。」
說這番話時,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我身上,眉頭再次皺了皺。
「你放心,媽媽絕對不會讓你回到那個又髒又破的鄉下,你是媽媽一手帶大的,跟她沒什麼感情,送你回去,那不是把你往火坑裡推嗎?」
原來啊,不是一手帶大的,就不會有什麼感情。
哪怕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生女兒,對嗎?
可她不知道,當初我得知自己還有媽媽時,有多麼開心。
我以為媽媽會像別的孩子的媽媽那樣,溫柔又耐心。
我以為媽媽不喜歡我,隻是因為我不夠聰明伶俐。
原來,都不是。
她隻是……跟我沒有什麼感情。
興許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,許安潼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,甜甜道:「我就知道媽媽最愛我,潼潼也最愛媽媽了。
「對了媽媽,柚子姐姐怎麼了?」
提起我,媽媽再次一臉厭惡:「說是不見了,還不是玩把戲,別提她了。耽擱我賺直播。」
她嘆了口氣,拿出手機對準木然坐在那裡的我拍了幾張照片,而後陷入沉默。
隨從的攝影師忍不住出聲:「昭然,感覺那姑娘年紀不大,和小柚差不了多少。
「要不咱們跟周圍人打聽一下,我總覺得這孩子看起來有些眼熟。」
我媽直接丟給他一個白眼:「打聽什麼?這裡是異國他鄉,還是少管闲事的好。
「走吧,素材拍攝得差不多了,回去配上文案處理一下,這波流量可不能讓別人接走了。」
5
媽媽離開後,周圍那些警惕的眼神也跟著收起。
我以為我又要回到漫無邊際的等待。
可誰知道,我的生魂竟然不受控制地被媽媽牽引住,跟著她一起鑽進車裡。
不得已,我隻能守在一邊,看著我曾經做夢都想擁有的媽媽,此刻把許安潼摟在懷裡,擺各種姿勢自拍。
許安潼不是媽媽的親生女兒,而是當初抱錯的孩子。
她的媽媽是一名叛逆少女,十幾歲懷上許安潼,後來羊水破了被好心人送到醫院生產,害怕的她本想就此逃走。
但又害怕被追究責任,幹脆抱走了孩子。
而這一抱,便抱錯了人,把不是她親生女兒的我帶走了。
於是我成了沈柚,她成了紀昭然的女兒許安潼。
後來那名生下孩子的叛逆少女離家出走,被人發現後S在荒郊野外。
外婆成了唯一的依靠。
她傷心過度,一度一蹶不振,卻因為我的存在,強撐著最後一點意志力,靠打零工、撿破爛為生,將我拉扯長大。
我知道外婆的不容易,暗暗下定決心要好好讀書,等將來有出息好好孝順外婆。
然而,初中那年,媽媽找到了我,說我才是她的親生女兒。
說她有能力撫養我,供我讀大學,給我更好的生活環境,從外婆身邊帶走了我。
即便我有千般不願,但我知道,離開外婆不給她增加負擔,才是正確的選擇。
可事實告訴我,這是個錯誤的決定。
如果不是回到所謂的媽媽身邊,如果不是許安潼,我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。
母女二人的嬉笑聲又將我拉扯回現實。
看著媽媽溫柔的眼神,我努力回想著,好像曾經我有被她這樣看過?
又好像從來都沒有。
思索中,媽媽的手機再次振動起來。




